“恩”莉莉薇应道，她的目光在这个中年的身上略微打量了一下，又继续说道，
“我受到的伤他会先感觉得到疼痛，然后我身上那一部分坏死的细胞有一些会恢复原来的结构和活性……”
莉莉薇还未说完，就被约翰略微厚重的声音接上了。
“但是他的身上相同部位的细胞会坏死，对吧？”
莉莉薇愣了一下，目光微微闪烁，柳眉微微弯下，没有多余的话语。
约翰这家伙倒是自顾自地说起来：
“这么说倒是和我做手术的时候发现的一样，有时很方便，有时却很麻烦。”
约翰的左手握拳抵住下巴，继续自言自语道：
“怎么会有这种事？”
……
并没有人回答他。
“这个世界真是千奇百怪无奇不有啊！”约翰再一次自顾自地感慨道。
莉莉薇的目光回到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木羽，眉宇之间显得有些凝重，气氛第一次开始变得有些奇怪。
木羽灰黑色的眼眸像是一个无底洞，莉莉薇想从中发现什么，但是总是感觉自己在观察出什么之前就会漏了老底。
木羽还是那么人畜无害地笑着。
战争需要情报，人的交际亦需要信息，一个小小的眼神，一个身体细微的动作都在透露着自己亦真亦假的信息。
“额呵呵……”
约翰还是自顾自地傻笑着，他的模样让站在木羽身后的护士小姐姐忍不住笑了出来。
尴尬的气氛稍稍得到了一丝缓解。
莉莉薇再一次开口了，唇片轻轻的触碰着：
“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木羽正视着她，黑色的双眸没有表现出任何感情，保持着微笑说道：
“你知道我的计划的。”
莉莉薇的嘴角微微勾起，淡淡地说道：“他可不知道。”说着轻轻瞟了一眼约翰，尽管约翰本人并没有发现。
“他？他又是谁？”约翰问道，粗重的两道眉毛微微挑起。
木羽无视了约翰的发问，看着莉莉薇的眼神丝毫没有变化：“我相信不会让他知道的。”
“相信？我认为这种词语可不应该从你的嘴里吐出来。”
莉莉薇微微提高了声调，冷笑道。
木羽不再说话，足足有一分多钟，他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少女。
一瞬之间，病房之中只剩下了精密仪器的滴答声。
“那个……”约翰刚想插嘴，但马上就被木羽打断了——
“我的命在你的手里，对吗？”闻言，莉莉薇又挑了挑眉，戏谑地看着他。
“问这种问题有意义吗？”
她淡淡地笑道，双手合十，那把小太刀就如荧光一般淡淡消散 。
在约翰目瞪口呆，刚想开口说话，就又一次被莉莉薇打断了：
“两天前，我的命不也在你手里？”
她微微撩了一下盖过耳朵的白发，依旧面带笑意地看着木羽。
现在角色互换了，莉莉薇的生命在两天前的的确确就握在木羽的手里，可是现在木羽的一切都被眼前的莉莉薇所知晓，对于木羽而言，假设他和莉莉薇在一张赌桌上，或许一天前他还是筹码远远多于对方的优势方，但现在，他的筹码似乎已经变为零了。
从之前的行动来看，莉莉薇掌握着木羽所有的记忆，而木羽自己却对眼前的少女一无所知。木羽至少还是能认清双方筹码的的差距，对他而言，莉莉薇说的所有的话都是亦真亦假的，生死一体可以是假的，契约的内容也可以是假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莉莉薇远高于普通士兵的战斗力，以及“伤势均分”这前半条所谓的“契约”。
而契约的后半条，即“生死一体”，有两种可能。
其一，只是单纯地为了榨取情报而随口说出的谎言，其二，那便是真实的契约内容。
而这两种可能，完全取决于莉莉薇的性格、做派。
而木羽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他需要试探，用语言试探，观察她的每一个微小的潜意识行为，微小的表情变化……
因为对他而言，这是一个完全输不起的赌局——一旦他的行为被人主导，那么今后的计划……
但从眼前莉莉薇的表现来看，完全摸不清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双蔚蓝色的美丽的瞳孔，此时此刻，对木羽而言，却像是深海的暗蓝。
尽管木羽的脸上依旧保持着人畜无害的微笑，但他已然把眼前的莉莉薇当做了牌桌上的老手，或许她本来就是一个老手，一个外表精致的骗子……
场面再一次陷入沉默，木羽轻轻地抬起右手，微微地挪到了他的右肩的伤口处……
莉莉薇的笑意渐渐淡去——
“唔——”伴随着木羽用力地在伤口处捏了一下，少女轻轻地哼了一声。
“怎么，你想比比看谁能忍受的痛苦更大吗？”
莉莉薇的笑容再次出现，冷笑着对着木羽说道。
“我可不认为你能……唔……喂！”莉莉薇再一次吃痛出声，怒意在她的俏脸上出现，苍白的小脸泛上一层红晕。
伤势可以共享，但契约的签订者必须承受被迫签订一方的数倍痛苦。这便是契约的代价之一，也是莉莉薇隐瞒下来的信息之一。
木羽看着她的神情，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看着疼痛得叫出了声音的莉莉薇，他隐隐发觉了什么，而后更加用力地按下了肩膀上的一处伤口……
“唔……”莉莉薇扭曲的面部肌肉仿佛在告诉着木羽某个事实，某个能成为他的筹码的条件……
“唔……”她再一次疼痛发声，柔软的肱二头肌微微抽搐了几下，那是明显的抽筋症状……
而这一切，都被名叫威斯尔德的男子看在眼里，他本来只想确认一下契约的第一条，可现在似乎发现了另外的什么东西……
……
“喂……你这家伙……”莉莉薇咬着牙，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疼痛，肩膀附近泛起了一条又一条的神经，这些神经一顿一顿地抽动着……
“唔……”
约翰看着莉莉薇，嘴角微微抽搐着，开口道：
“威斯尔德，你这有些欺负人了吧！”
木羽看着眼前汗流浃背的莉莉薇，那张白皙的面容仿佛因为疼痛而有些狰狞。
“你想……干什么……”莉莉薇重重地喘气，看向木羽的眼神有些怨念，因为疼痛而微微曲着身子，靠在病床紧贴的墙壁上。
“我只是想试一试你所谓的契约而已。”他看着莉莉薇，眼神之中带着一丝笑意，他已经从莉莉薇的表情之中确认了，契约或许是真的，人在忍受痛苦所表现的动作神态是很难造假的，肌肉的痉挛足以说明很多东西。
对木羽而言，尽管还是有着一丝怀疑，但足以把这个契约做为行动的前提。
‘那么接下来就好办了。’木羽心道。
“你对我的记忆了解有多深？”木羽看着眼前的人，说道。
“谁知道呢？”莉莉薇再一次冷笑着说道，她微微伸直身体，纤细的身段即便是在那身医院的病服下也无法被掩盖。
木羽嘟了嘟嘴，声音有一丝微弱的改变，再一次说道：
“我的命在你手里，对吧？”他的身体微微前屈，在他身旁的约翰和在他身后的护士因此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还是保持着那温和的微笑，略显黯淡的脸孔带着那一抹灿烂的微笑倒显得有些阳光。
“不是跟你说了，问这种问题没有……意义……”莉莉薇的声调从高变低，从硬气变得软弱，即便是在异世界杀过不少人的她也没有见过这种表情——
眼前的男子的那张温和的笑容俨然变成了一张狰狞的脸……
黑色的瞳孔中透着一丝杀意，一丝决然，眉毛笔直，在末梢却有一丝弯曲，仍旧挂着那一抹浅浅的笑容，嘴角却以惊人的弧度挑起，双眼也不再眯成两条缝，而是想要凸出眼眶般的瞪圆——
仿佛在告诉着她，如果阻挠他的计划的话，不在意和她一起下地狱。
“你的命也在我手里，对吧？”
他脸上的笑容再一次改变，又回到了那一抹和煦的微笑。
莉莉薇皱了皱眉，微微吐出了一个字。
一旁的约翰似乎没有注意到木羽表情的变化，莫名其妙地看着二人，却又插不上嘴，只能无奈地撇了撇嘴。
莉莉薇与木羽的真正意义上的交流只在一瞬之间，而莉莉薇妥协了。
她从未见过那种脸，她甚至觉得那不是人可以做出来的表情，在死人堆里看过了很多临死前以及死后所拥有的扭曲狰狞的表情，但从未见过有如此面容令她感到心悸，只在一瞬之间，那是要下颚的肌肉怎样地扭曲才可以做到那种地步。
其实她早就妥协了，在浏览过木羽的记忆后，她早就自认为会被他牵着鼻子走了，那种过分黑暗的童年以及后来的种种戏剧性的经历使她觉得木羽的内心深处栖息着怎样的怪物都不足为过了。
对莉莉薇而言，木羽用自残来胁迫她已经算是情理之中的了，所以就索性告诉他契约的内容。
在复刻木羽记忆的一刹那，她甚至产生过如果和这家伙签订契约最后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的种种想象，并且立刻决定打死都不跟他签订契约，但是事与愿违，最后还是和他签订了契约，因为她也有着无论如何都必须活着完成的事啊……
而之后和木羽的对话，不过是最后的挣扎罢了，甚至于契约的第三条——契约者双方的直线距离不能超过某个数字。
这是必要的挣扎，否则她只会变成他的提线木偶，她也有着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完成的事……
莉莉薇从失神中恢复过来，再一次看着木羽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丝坚决。
那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一般——
“没错，我的命也在你手里，但是我不会放任你摆弄的——”她的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淡淡地说道：
“当你离我足够远的时候，你的心脏也会暂时性地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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